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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弟大法就是好。

【侠客风云传】【荆谷】两相望(四)

系统提示:您的二师弟持续隐身中。


四、

慕容沛面上明显一愣:“少门主此言可当真?”

“我这武功是比不得谷盟主,眼神却也不差,尤其这佛剑,我可是还算有缘亲眼见过好几次的。”西门峰斜睨了眼谷月轩,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稍后又邪邪一笑,故意抬高了声音,“这里定有人比我更熟悉这剑痕,任兄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接连被点到姓名,任剑南不得不在众人眼光下站出来,走到钱之礼身边,低头细细看那伤处。

一旁慕容沛急切道:“任贤侄,这佛剑可是出自铸剑山庄,依你之见,西门少门主说得可是真的?”

任剑南闻言在心底一阵苦笑,在场之人中能看出这剑痕蹊跷的绝非少数,西门峰出声点破,却又将最难做之事推过来,这一招实在是高明。人人皆知他任剑南与逍遥谷师兄弟走得很近,旁人若非要说这是佛剑,说不定会被当成故意栽赃,可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恐怕就与盖棺定论无异了。

他不能说是,亦不能说不是,甚至都不好去看谷月轩脸色,左右为难下,只说道:“这杀人者所持的长剑,与佛剑确实颇为相似。”

旁边已有人叫起来:“佛剑魔刀!那杀人的,岂不就是……”

众人纷纷看向谷月轩,难以置信的有之,不怀好意的亦有之。

“谷盟主。”慕容沛也转而看向谷月轩,虽未挑明,可眼里已有些许质问之色,“你可知荆二侠如今身在何方?”

谷月轩缓缓站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答道:“谷某并不知晓师弟行踪。”

“一口一句师弟,叫得还这般亲热,事到如今,谷盟主可还想袒护荆棘?”有人嗤笑一声,从人群里走出来,“盟主大人前脚刚至,佛剑就一同现身,害得钱贤侄殒命于此,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巧合?说不定这根本就是你们师兄弟联手演的一出戏。”

只听得另一人高声道:“二伯伯,你可不能冤枉好人,谷大哥光风霁月,江湖上人人皆知,怎会与贼人同流合污!”

听到了慕容蘅替他说话,谷月轩才明白过来,刚刚说话的那名高瘦男子正是慕容府的二老爷慕容涟。慕容涟并未在酒席上现身,此刻赶到这里,定也是得知了钱之礼被杀的消息。

“混账!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慕容涟瞪了眼慕容蘅,气得胡子都抖了抖,“前有玄冥子,后有荆棘,要我说,那逍遥谷本来就是个藏污纳垢之地,尽出些武林败类!当年还不是这位盟主大人的好师叔与好师弟带人过来,围住了我慕容府,要抢我慕容家至宝,气死了我爹,逼得我慕容氏走投无路?那时可见到他谷大侠站出来,为我慕容家枉死的老小说句公道话?哼,今日之事,定是那荆棘小贼当日没拿到那样东西,才又借机来寻……”

他越说越激动,连慕容沛都听不下去,喝止道:“二弟,你可说够了!”

慕容涟一怔,虽然仍有不满,却好像自知失言,没再说下去,只气鼓鼓地拂袖而去。

“我二弟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多有得罪,还望盟主见谅。”慕容沛深吸了口气,朝谷月轩拱了拱拳,“老夫与慕容家上下自然相信,谷盟主为人公允,定不会袒护凶手。”

他这话看似一番赤诚信任,实际上却已把话说死,等同于宣告杀害钱之礼的人正是荆棘。众目睽睽之下,谷月轩也不好当面辩驳,坐实了偏私护短之罪名,只好忍耐着说道:“慕容前辈放心,谷某会留在这里,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还钱兄与慕容府一个公道。”

“有谷盟主这句话,老夫也就放心了。”慕容沛松口气道,转过头去安抚其他宾客。

话已至此,其他人也纷纷散去,留下几名慕容家的子弟帮忙将地上钱之礼的尸身抬起,那晚些赶来的钱老夫人在一旁看着儿子惨死的模样,哭得肝肠寸断,让人见之不忍。任剑南与钱家也算熟悉,与谷月轩打了声招呼,便上前跟着送钱之礼一程,一边陪在钱夫人身边低声安慰起来。

众人走后,谷月轩原地站了会,低头又细细查看了翻钱之礼倒下的地方。那里和别处一样,杂草丛生,约莫又半截小腿高,除了钱之礼倒下时候压陷下去的那块,边上的草叶也有被压过的痕迹,应当是被人踩过,可又不足以看出是一个人还两个人,亦看不出脚印方向。

他又再观察了番地上那摊血迹形状,心中比刚刚更有了些许把握,站起身来,转头往旧屋的门口看了眼,并不意外地发觉那门落了锁。

正当这时,有人从门边廊柱下走出来,唤了声:“谷大哥。”

“慕容兄弟?”谷月轩见是慕容蘅,微笑道,“方才多谢了。”

慕容涟是长辈,又可能会是将来的家主,慕容蘅肯站出来为他这个萍水相逢的大哥说话,当着一众族人之面胳膊肘往外拐,实在很需要勇气。

慕容蘅摇摇头,反而不好意思道:“我伯伯说话经常那副样子,谷大哥,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无妨。”谷月轩无奈轻笑,负手叹道,“再说你二伯有些话也并未说错。当年我师弟确实做下了不少错事,我这个师兄没能及时将他劝说回头,事后也未能向武林同道好好谢罪,反倒忝居盟主之位,确实有愧于诸位对我的信任,有愧于你们慕容家。”

慕容蘅双眼一瞪,道:“谷大哥,你怎可以这般说自己?你师弟是你师弟,你是你,他造的孽,与你并不相干。我姐姐说过,天道好轮回,一报还一报,像谷大哥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他话说得理直气壮,脸上还笑盈盈的,谷月轩虽觉得何处不大对劲,却也不好明说什么,只随口道:“这世上好与坏,其实都没那般分明,慕容兄弟你年纪还小,有些事兴许以后就懂了。”

“谷大哥,你说这些话的样子,倒是和我姐姐挺像。”慕容蘅噗嗤一声笑出来,背靠着廊柱在一侧栏杆上坐下,“我还小的时候,和姐姐一道住在这里,她便老跟我说那些江湖上的故事,有像谷大哥这样的英雄事迹,也有些坏蛋逞凶之恶行,她同我说,黑黑白白搅在一处,那便是江湖了。当时我就想,那江湖一定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不像这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倒不那么像一个十八岁少年的随口一句感慨,谷月轩抬头看了看面前翠竹,和上方乌瓦白墙,心道,慕容蘅所说的灰,莫不是指年久失修?这么一想,慕容蘅大概是有些触景伤情。

“你姐姐一定待你很好。”他叹道。

“恩,姐姐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慕容蘅道,“我娘在生我时候就难产去世了,我爹身体一直不好,心里又念着我娘,在我三岁那年也跟着撒手西去,从我记事起,便是姐姐带着我。谷大哥,你也见到了,我慕容家人虽多,但说到底,可能还不如你们逍遥谷热闹些。我爹爹本是我爷爷最喜欢的儿子,他一走,大伯二伯便忙着争起家主之位,除了在爷爷面前装装样子照顾一二,平常对我们姐弟基本不闻不问。爷爷倒是挺疼姐姐的,对我也不错,可惜到底年事已高,又有慕容氏一大家子要管,哪有空分神来照拂我与姐姐。”

谷月轩见他说得伤神,心中也跟着微微酸楚起来。他幼时虽也一人生活在逍遥谷里,但好歹师父待他极好,还有丹青书生等一众前辈照料,之后又有阿棘相伴,比起来竟似还要比慕容姐弟幸福些。

“这般说来,你们定过得很辛苦。”他感慨道。

“辛苦的大概是我姐姐,我那时还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和姐姐在一块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慕容蘅说着便微微笑起来,摸摸身侧柱子,数着上面的泛白的刻痕,“我姐姐当年就用这根柱子给我量身高,一年一次。”

他比了比最上头那道刻痕,不多不少,比他如今矮上一个头。

慕容荪与慕容蘅姐弟俩在这里相依为命的时光,就跟这排逐渐上行的刻痕一样,戛然而止。

谷月轩望着那刻痕,心里掠过一些相似的画面。有那么几年,荆棘个子窜得很快,他天天发愁着前几日给师弟新做的衣裳转眼又不能穿,荆棘却跟卯着一股劲似的,还嫌自己长得不够快,每隔个把月就要拉着他在屋后林子里量个子,量的时候还憋着气将身体狠命绷直,直憋得肌肉直颤脸红脖子粗,就差垫脚尖了。他看在眼里只觉得很好笑,又不能真笑出来,否则荆棘定要生气。为了哄师弟,他每回都故意将那刻痕刻得比荆棘头顶稍稍高些,直到日积月累露了馅,给荆棘发现了,气得拔刀将那棵树砍去一半,从此再不肯让谷月轩替他量个子。

谷里那棵树倒也顽强,受了荆棘一刀,还没枯死,就是只剩下光秃秃的半截,也同样不再长高,前不久谷月轩去林子里逛了逛,还在那棵树下站了大半个白天。

树还在,刻痕还在,只是有些旧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一想到荆棘,谷月轩倏地清醒过来,想起了眼前事,问道:“那死去的钱少爷与这碎竹院有何关系?”

慕容蘅被问得一愣,皱了下眉才道:“钱大哥与我姐姐曾有婚约。不过在我姐去世之前,这婚约便已解除了,从此我便也没怎么见过钱大哥。”

谷月轩思忖道:“莫非是钱兄受邀赴宴来到慕容府,因为思念令姐,忍不住过来故地重游?”

慕容蘅也跟着想了想,道:“兴许吧。”

谷月轩看出慕容蘅一脸疲惫,想这一天从被掳上天平山开始,已经够长了,便拍拍他的肩道:“天色已晚,慕容兄弟也别留在这里了,还是早早回去安歇的好。”

他说着,也跟慕容蘅一道迈出了碎竹院。

此刻风更大了些,两人背后的竹子曳曳摇摆着,谷月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林子里自然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连他也说不上来,方才那动静是不是仅仅只是风声而已。

慕容蘅回去以后,谷月轩也到了自己暂居的别院里。一日奔波下来,他也觉得有些乏了,进门后脱了外袍洗了把脸,刚刚解开发带打算躺下休息会,就听见屋外院子里传来一声沙沙轻响。

他不假思索,立即跃向了屋外。

院子里长着几棵香樟木,枝繁叶茂,一半长出了院外,在墙上投下一大片晦暗不明的影子。

谷月轩原地站着,抬起头来,散开的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拂起,一双落入了月光的眼睛直直望进头顶那团树影最密之处。

“阿棘,我知道是你,刚刚你也在竹林里罢?”他轻轻说道。

院子里依旧只有风声。

“许久未见,你的轻功倒是有了不少长进。”谷月轩笑了下,“你不愿意出来见我,我也不会强迫你,只是你大约也听见竹林里的对话了,眼下那些人误以为你是凶手,你这几日还是走远些为好。”

头顶树影晃了晃,隐隐传来一声“啐”。

“也是,以你的脾气,估计也受不了这被冤枉的气。”谷月轩不由失笑,摇摇头,转身回屋从桌上取了一壶茶和一只杯子,又回到院子里。

他端起茶杯,朝虚空遥遥一举,先自己喝了口,再将空杯满上,往院子中央一搁。

“只有茶,阿棘你就将就着陪师兄喝一口。任贤弟同我说,再过几日梅子就该熟了,等此事了结,我们再一道去姑苏城里喝杯杨梅酒,如何?”

他放下杯子,也不再待人回答,朗朗一笑,便转身回屋去了。

过了会,一道影子轻轻地从树上跃下,落到他刚刚站的地方,将地上那还有些余温的杯子拿起来,握在手里。

一头褐发的青年深深望了屋里一眼,仰起头含着那杯子,将那清淡的茶水一饮而尽,模模糊糊说了一个字。

“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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