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幻视

平心静气聊聊天。

38．

阿霆皱起眉，落在项允超肩上的手也紧了紧，问道：“还能动么，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紧张，项允超就算疼得惨白了一张脸，嘴角弧度还是越来越明显，没什么力气地反手拍了拍阿霆的手背，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胃炎发作罢了。”

他口气再怎么若无其事，脸上的冷汗还是在顺着愈发削尖的弧线往下滑。

阿霆眼神很好，自然容不得他说瞎话，当下强硬地把人从吧台边上拉起来，半扶半抱着挪到后厨休息间里。那里有一张很窄的行军床，大概是阿祥刚开张时候忙通宵摆在这儿的。

项允超乖巧地在床上躺下，不知是不是疼得太厉害，也没和过去那样缠着阿霆，自然而然地朝着墙面蜷作了一团。

阿霆没忍心走远，在床边侧身坐下，低头默默看着。

床上的人虚阖着双眼，表情还算平静，但粘着冷汗的眼睫一直在抖，大概再怎么疼都不打算吭声。

明明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养成这副样子的？甚至比许多风里来雨里去的古惑仔都能忍，就好像没什么疼痛未曾经历过一样。

阿霆早就见识过了项允超的狠，只是没有想到，那家伙对自己更狠。看到这一幕，他突然有些想念以前项允超受了点伤就会缠着他撒娇的样子，至少那时候，他还能不假辞色地把人一次次推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不了也走不掉。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轻轻拨开刘海，覆在那人满是虚汗的额头上。

大概感到了一丝暖意，项允超的身体没那么紧绷了，松开抓着腹部的微微痉挛的手，整个人慢慢安定下来。

阿霆轻声问：“好些了？”

项允超低低应了声，有气无力道：“你来之前已经吃过药了。”

打消了让阿祥买药送来的念头，阿霆松了口气，又禁不住责备了一句：“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多大的人了。”

这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好像语气太过亲昵了些，略微后悔地抿住了嘴唇。

刚从疼痛中缓过来，项允超又恢复了给点洪水就要泛滥的德行，总算有力气抬胳膊，一把抓住那只留在他额头上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还觉得不够，乐滋滋地把那手扣住，显然一时半会不打算放了。

本着爱护病人的态度，阿霆没抽回手，只甩了一记不那么锋利的眼刀。

“之前忙了点，没顾上吃饭。”还没彻底得意忘形，项允超尚记得回答问题，“老头子把我看得死紧，我可是一路逃难到香港的。”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叹气，就仿佛自己真的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出魔窟，一路上备受风雨摧残饥寒交迫一样。

这说法自然不知真假，但不管项允超是因为李一阳想斩草除根而不得不想办法自保，还是因为天宇快要崩溃的局势焦头烂额，这阵子都不会太好过。

阿霆还没忘了在医院那时无意中的照面，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回来好几天了？”

项允超一哂，目光游移地嘟囔了句：“我明明对阿祥说过……”

“让他不要跟我说？”阿霆哼了声，心想着他早晚要回去拎着阿祥耳朵吼一吼让兄弟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人，盯着项允超的眸光也转利了些，“你不想见我，很好，那我现在就走。”

说罢他就干脆利索地抽了胳膊，转身就走。

项允超难得没拽他，像是也上了点脾气：“陈霆，一丝不挂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上起来发现房间里人都没了的可不是你，睡了人就跑，这已经是第二回了，我脸皮再怎么厚，也不想在自己什么都不是之后还要追到你跟前丢人现眼。”

阿霆被他直白的抱怨戳了个准，本来就酝酿着的愧疚一下子浮到了最高点，硬是没想到再纠正下到底是谁睡了谁这个现实的问题。

于是他生生收敛了大佬脾气，第一次在准备拂袖而去之后把步子收了回来。

一大堆话在心中兜兜转转了老半天，真说出来的却是这句：“你不是什么都不是。”

这重点抓得略微奇葩，项允超愣住了，条件反射地问道：“什么？”

阿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脑子里窜出了当时海面上曾经发生过的类似对话：“你就算不是天宇总裁……你还是项允超啊。”

说过不会认输、想要的东西都会拿到手的项允超。

如果这个人真的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或者朋友，就不会被任何挫折击垮。

床上的人真真切切地笑了起来，一侧脸颊上的酒涡深深凹陷下去，就像之前丢掉的那些神采都悉数回来了。

“陈霆，谢谢。”他坐正了身体，缓缓抱住了站着的那个人，脸颊贴着阿霆的腰轻轻摩挲着，“那天听到你叫我名字，我真的很高兴。”

想起来项允超在说什么，阿霆脸颊蓦地一热，腰上缠着的双手烫得他浑身不自在，仿佛时刻都在提醒着自己当时是怎么在那人身下失控地叫了那两个字。

他本来还寄希望于那家伙当时酒醉，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如今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以免重蹈覆辙，他当下决定离身后的那张床远一些，借口去给项允超弄点吃的，飞快地挪到了安全地带。

厨房里什么都有，阿霆却没打算拿现成的，而是亲手煮了一碗清汤面，端到项允超面前。

项允超盯着那碗足足有一分钟：“你做的？” 

“快吃。”阿霆堪称暴躁地把筷子塞到发呆的人手里，“不然凉了，吃下去你又要难受。”

项允超听话地低头吃面，很想细嚼慢咽又像是迫不及待，默默把面吃完了，连剩下的清汤寡水都没放过。

替他取调料的阿霆回来就看见项允超捧着一个光可鉴人的瓷碗傻笑，仿佛那破碗价值连城，上面还刻着几千万合同一样。

那场面实在蠢到不忍直视，阿霆怎么都没想到曾经精明到不可一世的项老板也会有智商下降三十个点的今天。

项允超幽幽叹了口气：“我其实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愿意做东西给我吃。”

阿霆心情复杂地看了那碗一眼，其实那只是一碗面而已，比起项允超曾经给他的好处来说不值一提，甚至远远比不上当年的萝卜糕那么精致上心。

但放在几个月前，他也不会想到，自己能心平气和地给眼前的人煮面。

他转身取了两个茶杯出来，随口泡了杯红茶，放到项允超手边，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想起来，那茶叶也是项允超给的。

项允超捧着那杯茶，突然说了句：“以前我胃疼发作的时候，我哥也会给我泡茶。”

每次提起林皓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总会有些古怪。

阿霆决定无视这点尴尬，尽可能随意地回道：“红茶养胃。”

项允超笑笑：“我哥也是这么说的。我时不时忙得没空吃饭，又老忘记吃药，他就一直从英国给我寄红茶，等有一天茶包塞满了我整个办公室，我就不知不觉戒掉了咖啡。”

这的确很像林皓会做的事情，恰到好处的坚持，温柔而不显尖锐，细水长流般磨平石头的棱角。

而他和项允超，就是那两块又臭又硬却被拿水没辙的石头。

阿霆感觉自己真的能静下心来，不再做一块浑身尖刺的石头，好好跟另一个人进行一番成熟人类之间的该有交谈了：“我之所以答应李一阳，是因为……”

没想到项允超立刻打断了他，毫不在意地挥手道：“你不用告诉我，也不用跟我解释。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计划，和我说了反而徒增变数。陈霆，想做什么你就去做，胜负乃是兵家常事，我不是输不起的人，不需要你的安慰和怜悯。先前不让阿祥透露我回来的消息，也是不希望你说这些。”

阿霆看清楚了项允超眼里毫无伪装的坦荡，胸腔隐隐发热，沉声道：“我从来没认为你需要安慰和怜悯。”

在他跌得最惨甚至站不起来的时候，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别人异样的目光。项允超必定也是一样。

“何况我现在也不是天宇的总裁了。”项允超扬扬眉毛，赌气似的说道，“有些心我可不想替姓李的去操。”

莫名觉得眼前人卸下假笑、不再端着之后，那小脾气意外得可爱，阿霆花了点工夫才控制住了笑意，说道：“待业青年项先生，你以后可得好好努力了。”

项允超立马垮了脸，双手握住阿霆空着的左手，恳切道：“我说真的，霆哥，你要不给我个机会？包你满意。”

阿霆挑挑眉毛，明知故问：“哪方面的机会？”

一看阿霆这副表情，项允超老毛病又犯了，笑嘻嘻地凑上来就亲。

这次阿霆让他触到了嘴唇，可就在他还想继续深入的时候，坚决地移开了脑袋，铁面无私道：“就算项先生想要色诱，祥栋却没有潜规则的先例。”

项允超又吃了次瘪，老老实实地坐回去，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好，都听陈总的。”

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人微微上翘的嘴唇上移开，阿霆在心底承认，眼前的人确实很有色诱的资本，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要做我的员工，首要条件是诚实。你能做到么？”

项允超不假思索地点头。

阿霆缓缓开口：“好，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紧紧盯着项允超的眼睛，心跳得越来越快，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

想知道的事情有许多，那人允了他要诚实作答，他迫切地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年多之前是不是项允超把他送到了内地，以及后来……

“林皓出事，到底同你有没有关系？”

项允超表情一滞，瞳孔微微放大，捏着茶杯的手打了下滑，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我……是李一阳跟你说的？”

“好了，你不必说了。”阿霆心里忽地生出了一丝后悔，他从来没想过要相信那个老骗子的话，又何必过来怀疑项允超同林皓的感情。

项允超也不知有没有安心点，怔怔松开手，茶杯上留下了一个汗印。

阿霆吸了口气 ，换了个语气接着说了下去：“下面是我的那个问题。祥栋还缺个副总裁，等事情差不多了结之后……不知项先生你有没有兴趣？”

T.B.C.

进入完结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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